[维勇]宗谷海峡:第一封信

终于吐出来了,各位久等。

希望我有写出日本人的感觉。



尼基福洛夫先生:

莲叶渐舒、香风日暖之际,承蒙拨冗来信,荣幸之至,难以言表。

……

其实这个开头我写过五遍。写到第六遍的时候我跟自己说,这样不好。既然我仰慕尼基福洛夫的正是他自由飘逸的姿态,那我也要拿出诚意,从写信开始往这方面努力才好。不过比较惭愧,有了之前的五张草稿,这一封信还是不算太真诚。

我不会责怪尼基福洛夫忘记回信的,因为我自己也不记得邀请你通信的过程。那天是我第一次和你同台竞技,又不常来这样的场合,特别激动,一直惦记着这事,想在晚宴上跟你说话。我特地逼自己灌了一杯酒壮胆,随后发生的事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不知道给你留了什么印象。但愿我没出丑。

说一说我吧。我家经营旅馆生意,算得上殷实,战时也没受什么灾。其实我的身边也有另一位“维克托”,呃……是我养的,也是狗。为了不冒犯你,我从来都只喊他“小维”。在我们这一带的北部,很多孩子都滑冰,我也从小跟他们一起玩(算不上练习),还练芭蕾。八岁的时候,切雷斯蒂诺教练向专业的花滑队推荐我,带我去了东京。队里的训练又枯燥又严格,日本教练一个比一个凶,吃得还差,大多数时候是靠热情咬牙坚持。不知道你们那边的训练怎么样,应该也不会太轻松吧?

幸好切雷斯蒂诺一直用意大利人的乐观支持我,否则八岁的热情可能不太够。那段时间我整天踢腿,画圆,跑圈,对花滑的艺术性将信将疑,也不知道跳芭蕾有什么用。可是见过你之后一切都说得通了。我第一次见你是看切雷斯蒂诺带来的外文报纸,说尼基福洛夫在青少年组比赛上一鸣惊人,配着留长发戴花环的照片。

那可是花环!你穿着最正常的西装比赛服,留长发,戴花环!还有西装,轻飘飘的,我穿从来都像西餐厅侍者,在你身上变成了我们神话里月亮公主的羽衣。(问个有点无知的问题,尼基福洛夫选这套衣服上场的时候没有人阻拦吗?我们参加过世锦赛的都见识过欧洲选手先锋派的服装,但不常有人动心思学你们。)

从那以后我就着迷了,训练之余的时间乏善可陈,全被我拿来搜罗你的资料。后来我没有小时候那么疯狂了,但相应地,你的消息也更容易听到。虽然总是有让人心脏都要爆炸的危急时刻,但我总之还是一路艰难地当上了协会的种子选手。本该让人骄傲吧,但是我知道路还很长,没太多时间给我享受荣誉带来的简单快乐。

大概,我被你吸引就是因为我们的风格刚好相反吧。和尼基福洛夫完全相反,某种意义上。我对自己的风格没什么意见,更不打算复制你的,所以你才显得特别。你是我非常欣赏却无法实现的那一部分。我不羡慕你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洒脱?也不是。我容易紧张,有时候很难区分自己的状态是“认真”“节制”“严谨”还是“紧张”。但我一旦察觉到自己的紧张,还会为紧张而紧张。这个问题挺严重的,让我的职业生涯一直磕磕绊绊。

很神奇,滑尼基福洛夫的节目我从来不紧张。那种感觉就像你正站在我身边,把着我的手。我可以不必考虑如何得分,如何克服训练的失误,只需要滑出尼基福洛夫的神韵就好了。结果反而不太容易出错。别的方面——跳跃啦,步伐啦,重心啦——我得有意识地、精细地规划和练习,但神态和气氛我基本上没太操过心。在赛场上,神韵这东西该有的时候肯定跑不掉,没有感觉的时候再着急也没用了。

对了,应该解释一下模仿练习的资料来源,以免你想问。我们队里收藏了你一大摞胶卷。我亲眼看你滑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所以我就借队里的胶卷和机器一遍一遍看。下次有机会,希望你能看我滑一次。

话说,那个尤里·卡茨基真的是很有……新意。我都不知道我跟苏联还有这样的关系,这个就叫缘分吧。从日本给你寄信还算容易,我认识不少能帮忙的人,拜托一位转寄出去就是,只是麻烦转寄的那位,要找一个能与苏联通信的门路。至于不得不说的政治问题,我记事起天天都打仗,到现在战争还是像没结束一样。大家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永无休止地互相责备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敌国”的传言我知道一些,与一个苏联人通信确实让人有些害怕,但只要不给你添麻烦,别的事我就不怎么担心。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琐碎的事情,希望你不嫌我无聊。以后我会好好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尼基福洛夫请教技术秘密,哈哈。

谨祝

万事顺意。

胜生勇利

1954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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