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去它们的母星。”

QAN[T]纵身跃入时空的缝隙，消失在一片狼藉的绝对防卫线。

《方舟报》2307年 6月22日

今日头条：我们选择和平——即使那需要战争。

文/本报编辑部全体成员

化石燃料的时代离去已久，而人类在同一星球上团结一致的时代，也不属于我们。

基于这个悲观的认识，我们不禁要问：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地球上的诸文明从分离到整合再到如今的分离，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无数种可能的答案中，矿石无疑是最值得我们伊奥利亚居民注目的一个。

伊奥利亚的发现本身就是地球探索半永久新能源的结果，那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2240年的今天，勘测机器人I-W3毫不起眼的一次挖掘给了整个地球文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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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这里，本报将斗胆替5.3万读者发声：我们选择一个和平的伊奥利亚，即使创造和平需要发动战争。

我们选择平等，我们不愿做地球的附属品。

我们选择独圝立，我们不愿做地球的供血站和垃圾场。

我们选择自圝由，我们不愿让地球理所当然地掠夺我们的星球。

我们不属于第三开拓团，不属于地球，我们属于伊奥利亚。

我们愿为保护伊奥利亚，与她的一切敌人血战到底。

注：敝社将无限期停止活动，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在终端上与您相见，但请记住，真圝理永存。

“啧。”洛克昂烦躁地关上屏幕，屏幕暗下去后又立刻亮了起来：“不要受刚刚的消息干扰，正常执行任务。任务结束后迅速换装于会议室集圝合。”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刹那闷闷地站在一边说。

阿雷路亚对刹那比个手势，让他跟上队伍：“咱们结果还是什么都决定不了。”

“也真是，天人小队，一支战况不告急就不属于伊奥利亚军的部圝队。唉。”

“纪律涣散。”提耶利亚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时候让人背后一凉，好像他冷冰冰的眼睛就在背后死死盯着你。但其实肉眼早就看不见他了——人类在普托雷马奥斯基圝地外的戈壁滩上格外渺小，稀薄的大气层让天空看起来异常耀眼，远处矿坑特有的绿色荧光也一览无余。

“抱歉。”洛克昂摊手。

“……利亚！提耶利亚！提耶利亚？”阿雷路亚的声音让专心分辨远处目标的洛克昂一惊。

“发生什么了？”

“提耶利亚一个人越走越快，一直看不到他的位置，现在已经失联二十分钟了。”

“哈？……刹那跟上阿雷路亚，我也马上过去会合，三个人一起找。不要单独行动。”

他们最后沿着提耶利亚消失的路线找到了躺在荒原上失去意识的提耶利亚，幸运，而诡异的是，他一切正常，好像只是睡着了。

“你怎么了，提耶利亚？”洛克昂简短汇报后晚一步归队，路过休息室，看到在里面一个人认真地喝水的提耶利亚。

“……没什么。”提耶利亚坐在长椅上凝视着两膝间的水杯，仿佛能把它烧出一个洞。

“有话一定要说出来哦。”洛克昂给了他一个习惯性的微笑，拖着防护服走了。

回到基圝地不到二十分钟，提耶利亚就苏醒过来，没有任何健康问题，除了记忆似乎有点混乱。

不对，不只是记忆混乱，他整个人似乎都怪怪的，看起来很累，很紧张。但提耶利亚为什么会这样完全是个谜，洛克昂以前甚至没见过他打个喷嚏。

洛克昂不太明白现在这个世界到底都在发生什么了。

“通知全体队员，立刻到作战会圝议室集圝合。重复一遍......”

舱门推开，迎面就是皇小姐蜡黄的脸色。

“全是坏消息。”她说：“司令部给我们的指示是全力迎敌，死守到底。但是除了一个命令以外什么也没有。增援，情报，来自VEDA的通讯，什么也没有。

“我们被抛弃了。”

“可是......我们是伊奥利亚军的精锐部圝队，放弃我们不是等于自圝杀？”里西典达尔打破沉默。他说话一向轻快而抑扬顿挫，即使语气沉重也是如此。

——无论如何，如果伊奥利亚政圝府仍然想认真打这场仗，是绝对不会如此对待天人的。洛克昂这样想着，绝望地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唯一可能却根本不可能的地方：“政圝府是借坡下驴，打算先宣战再与地球议和吧。他们根本不想打，而是想借此甩掉我们这个包袱。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你说啥？！”伊安手里的笔掉到地上。

皇小姐两手环抱着自己，终于开口说话：“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伊奥利亚政圝府并不代圝表全定居地居民的意志，众所周知。伊奥利亚政圝府和地球的能源企业一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政圝府间的决裂对两方都不是好事。

而实际上一直主张圝开圝战的是定居点的平民，尤其是技术精英。而天人所代圝表的正是他们。伊奥利亚独圝立后，建立了自己的正规军，天人便放弃自己的最高指挥权，主动成为了伊奥利亚军的一部分。如果能借地球军之手甩掉天人这个地位尴尬的眼中钉，威慑民间的反圝对声音，那真是里应外合一箭双雕的宏伟大计。

“疯了吗！”伊安挥舞双臂。克里斯蒂娜小心翼翼地投过一个眼神，试图安抚他。

“......伊奥利亚和地球之间不可能和解吗。”菲尔德看上去濒临崩溃。

“你想与贪得无厌的地球人手拉手，和平利用矿石？”拉塞尖刻地讥讽一句，随后自知失言：“……我……不是针对你。抱歉。”

会议室里闷热狭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够了。

“天人成圝立的目的是……维护伊奥利亚的和平和独圝立，使她脱离地球的殖民统圝治。我们为了这一目标战斗至今，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会坚持自己的正义。对此有异圝议，可以退出。”提耶利亚一字一顿，强行终止了会议室里的悲观情绪。

“对不起，提耶利亚……”

“散会吧。”

五天后。

很舒适。非常，非常舒适的感觉。

不渴也不饿，不热也不冷，不干也不湿，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厚薄粗细肥瘦，全都恰到好处。舒适得简直缺乏生命的实感，反而有点不舒服。

啊，不对，嘶嘶嘶，左眼好痛，货真价实如教科书一样的伤口痛。

洛克昂猛地睁开一只眼睛。他眼前突然闪现火光然后迅速消失，再回过神来，看到的是医务室惨白的灯。

哦，对了，刚才碰到了老仇人阿圝里•阿尔•萨谢斯，技术不佳被打到了眼，幸好不是直接命中。

嗯……说不定不是刚才，没准已经过了两天，或者一周？

洛克昂恢复了一下对身体的控制，扭头看见玻璃窗外面热闹得很。“哟。”他冲着摄像头帅气地比划了一个歪斜的军礼。

说是习惯好呢，还是刻意好呢，洛克昂总是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虽说这还不至于算是伪装，但对他来说，的确是做得比想得要看着轻快一些，时间久了，自己似乎也真的成为了那个可靠的哥哥形象。他隐约知道这时候该表现得更忧虑一点才比较符合眼下的情境。但是，如果连他都不再愿意强打笑容，问题反而会更加严重：你我彼此都清楚这是谎言，而你我彼此也都觉得，这个谎要接着撒下去。

“洛克昂！不能随便移动！”

“我还能动，多好啊。而且，如果我不在的话，会有人担心的吧。”他无所谓地笑起来。

“可是你的瞄准能力……”

“你怀疑我的能力？——没事儿。不用担心我。”

提耶利亚听罢，面无表情扭头去看走廊。洛克昂艰难起身，换上枕边预备好的作战用眼罩，黑色的一大片，在阳光帅气的脸上格外突兀。他走出医务室，和提耶利亚一起靠在窗边，陪他咀嚼沉默。

“躺下。”他没什么语气地说。

“躺一星期？”

“对！”

“你怎么啦？如果你觉得全怪你，我不会苟同的。”

“我就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嗯？”

“以前VEDA就是我战斗的理由，而现在我是为了保护你，保护你们而战斗，事实也证明我做得也很失败。”

“哈，我还没死呢。”

“你不明白！”提耶利亚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眼圈有一点点湿润的粉色。

洛克昂小吃了一惊。本来想缓解提耶利亚紧张的情绪，但没有想到他对这句话的反应这样激烈。想想看，如果一个你熟悉了反应模式的人，一直在做超乎你预料的事——人们管这种现象叫什么呢？

提耶利亚变了。非常非常微妙地。

“——我不想让你死，我想结束这场战争，这就是我战斗的意义。你总是质疑我这个目标，但我一直想不通它哪里不对。”

“我呢，不觉得你这个目标不对，我只是替你遗憾。假如你战斗的意义，是为了实现他人为你设定的目标，是以他人的生存为自己的幸福，那么你大概很难感到快乐。

“你看看我们这儿就有个傻圝瓜，他的想法听起来和你的很像，只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这个目标是他为自己设定的，假如目标实现了的话，他会认为自己的价值也得到了实现。——我猜你需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两全其美？”

“既能完成你的使命，让大家都幸福，也能让你自己的感情被满足。”

备战中的天人在普托雷马奥斯基圝地遭遇了地球军的偷袭。洛克昂的四人小队迅速被对方的战术冲散，分开在戈壁滩上捉对厮杀。

其实这种事情经历得太多了，洛克昂以前每次都想自己是不是这次就交代在战场上，结果每次都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所以最近他都不怎么在乎了，就当自己现在活的每一秒都是白捡的。

彼此都自顾不暇，洛克昂干脆关闭了小队频道，以保证自己能全身心投入与仇家斗智斗勇。眼睛受伤加上情绪波动，让洛克昂始终处于被动躲避的状态。他趴在低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掩体后面，捕捉对面视野中可能的动作，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对方也同样在看自己，没有人想第一个站出来，只能想办法悄悄接近对方。

远处是亢圝奋的提耶利亚扛着重机圝枪大杀四方，流弹烟尘爆得看不见地平线，想必对面人的耳朵不会好受。

提耶利亚挺住啊，还要靠你救我呢。

洛克昂想了想，手松开架在掩体上的爱枪，把它留在这里，解下腰上另一把枪。这是自己能对付萨谢斯的最后一件武圝器，生死在此一搏，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重心降到最低，缓缓地向对面靠近。

地面上的砾石和沟壑移步换景，一点点分开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前面。

咔啦。

碾压砾石的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本能地打滚闪避，锵地一声，一发冷枪给面罩留下一道小小的划痕。

——他什么时候换的位置？！

“哈，就你聪明啊，我不知道换个地方等你吗小伙子？”萨谢斯从旁边的岩缝里闪出身圝子来瞄准单膝跪地的洛克昂，洛克昂的枪口也对着他。

背后，原本该近在咫尺的提耶利亚听不到声音了。

“赌谁手快？”

“呵。”——悠闲不起来啊，自己这个姿圝势转头其实很困难，而单眼的视野又很难聚焦萨谢斯扣动扳机的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过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萨谢斯的表情突然变得似乎有点惊讶。洛克昂在他注意力转移的瞬间，抓圝住绝佳的机会扣下扳机，几乎与此同时，萨谢斯也抬手扣动扳机。

“砰——！”

却并不是瞄准洛克昂。

萨谢斯的血浆脑浆炸得洛克昂满头盔都是。

洛克昂恍惚中转头，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滴血沫，几对脚印。

像在做梦。

在这个真圝实得可怕的梦里他站在距离爱尔兰老家万里之遥的地方，脚踩在另一个星球的土地上，仇人不完整地倒在自己脚边，掩护自己的人已经蒸发。如果没有蒸发，那一枪能穿透防护服打出圝血来，他也离死不远了。

洛克昂站在伊奥利亚崎岖粗砺的荒野上，看着陌生而耀眼的星空。他全身的力气几乎耗尽，费力地抬起手，瞄准无限虚空：“你满意了吧，提耶利亚？”